第23章 可怕的山寨藥

　　婁主任讀完病歷後，沒發現有用的線索。
　　目光不由落在那個孩子身上。
　　“病童11歲，體溫39.7度，高燒。呼吸短促，血壓壹降再降，86／54mmHg。心率155／分鐘。”
　　這些基礎數據每壹項都看著讓人揪心。
　　病童目前的處境極度危險，如果不能及時找出休克原因，很可能死在搶救室。
　　醫生已經盡到了搶救義務，不用擔什麽責任。
　　但是會對醫院的聲譽造成負面影響。
　　從家屬之前的表現來看，醫鬧的可能極大。
　　婁主任與接診醫生的面色變得越來越凝重，壹絲焦灼從眉間透出。
　　“該做的檢查都做了嗎？”
　　醫生也是人，不是神。
　　僅任經驗和醫學知識診斷不出病因時，只能借助現代先進的醫療設備。
　　“這是抽血化驗結果，以及腦部、胸腹部拍的片子，均未發現異常。”
　　出現休克的原因有很多，比如腹腔大出血，腦腫瘤壓迫重要血管、神經等等。
　　婁主任接過檢查的單子仔細查看，想要從中尋找出蛛絲馬跡。
　　油汗從他的額頭不斷滲出。
　　匯聚成綠豆大小，從額頭滑落。他卻顧不上擦。
　　“從血液化驗結果來看，基本可以排除中毒的可能。膿毒癥也能排除。拍的片子能基本斷定病童沒有內出血，顱腦也沒有明顯損傷，不行，我得問問家屬，在小診所是怎麽治療的？”
　　婁主任經驗豐富，已經開始診所用的藥有問題。
　　當然，這也只是懷疑。
　　“已經問過了，家屬購買了感冒靈膠囊給孩子服用。除此之外，遵照診所醫生的醫囑，給孩子多喝開水，沒做過其它治療。”
　　接診醫生辦事老煉，接診流程也是十分嚴謹。
　　該問清楚的全都問清楚了。
　　用藥沒什麽問題。
　　“小診所最喜歡給病人輸液，確定沒給孩子輸液過？”
　　“家屬說沒有。”
　　有時候家屬的話不壹定可信。
　　“檢查了孩子的胳膊、手臂嗎？”
　　“仔細看過了，沒發現輸液留下的針眼痕跡。”
　　這次回話的是皮膚暗黑，身形清瘦的中年醫生。這人壹看就是特別嚴厲的那種，因為長期皺眉，導致雙眉間形成了壹個深深的川字紋。
　　眼神如同刀子，鋒芒直透人心。
　　“許醫生親自檢查過，想必不會有錯，那我就不必再看了。這個病童的情況危急，不能再拖，聯系內科，讓他們派醫生過來會診吧。”
　　婁主任當機立斷，決定請內科的醫生會診。
　　內科稱之為醫學之母，它對疾病的定義、病因、致病機轉、流行病學、自然史、癥狀、征候、實驗診斷、影像檢查的鑒別診斷、病理診斷、治療、預後，都是非常專業。
　　遇到這種查不出病因的休克，恐怕也只有內科的醫生才有可能給出更專業的診斷意見。
　　“已經打電話請求心內派人過來會診，並且說明病人的情況緊急，希望他們最好能派個主任醫生過來。”
　　旁邊的護士小聲說道。
　　婁主任沈默了兩秒“打電話多久了？”
　　“快十五分鐘了。”
　　護士鼓著腮幫子嘟噥。
　　內科的醫生壹向高冷，架子有點大，不太好請。
　　急診科室地位不如內科，偶爾請壹兩次還好說。請的次數多了，人家很不耐煩。
　　“再催壹下。”
　　婁主任也知道內科的醫生難請。
　　只是人命關天，而且醫院有這個機制。急診最初只是壹個應急導流平臺，遇到這種搞不定的病人，有權力請任意需要的科室醫生會診。
　　各科室不得拒絕。
　　“算了，我打電話給他們譚主任吧！”婁主任擔心護士催了也沒啥作用，索性拉下老臉，親自給內科室的譚主任打電話。
　　譚主任倒是沒有推辭，答應馬上催促心內派醫生趕過去。
　　周燦在圖雅醫院實習壹年，幾個重要科室都輪轉過。
　　對於科室間的彼此鄙視，他能感受到壹些。
　　內科是醫院最牛的兩大科室之壹，幾乎所有的危重癥病人，以及各種癌癥、白血病等等，都需要內科支持。藥房開出的藥，約有六成來自內科。
　　無論是醫學地位，還是吸金能力，內科都是當之無愧的老大。
　　心內科則屬於內科的王牌科室。
　　請心內的醫生出急診，人家擺點架子很正常。
　　畢竟心內的醫生是出了名的傲慢。
　　可能也想通過這種方式，委婉提醒急診科，別動不動，屁大點事就請他們出急診，大家都很忙。
　　時間在壹分壹秒的過去。
　　周燦的目光緊盯著仍處於休克狀態的病童。
　　臉色蒼白，臉頰兩側卻因為高燒出現兩片病態的潮紅，沒有出汗，指尖發紺……這些癥狀總覺得似曾相識。應該是在書中看到過。
　　只是看過的書太多了，壹時半會有些想不起來。
　　“找家屬問問，也許能有收獲。”
　　周燦向外面走去。
　　這時候，也沒人在意他壹個小規培生。婁主任只是轉頭看了他壹眼，便繼續盯著血液化驗單研究。
　　感冒容易出現病毒性心肌炎，也有可能導致休克。
　　只是孩子壹般很少出現這種情況。
　　無論拍片，還是血檢，都提示正常。
　　基本可以排除。
　　周燦出了搶救室，徑直走向家屬。
　　“請問誰是朱文文的父母？”
　　“我是孩子的媽媽。醫生，我兒子怎麽樣了？”
　　“正在搶救，情況不太樂觀。朱文文最近壹直與妳住在壹起嗎？”
　　“對啊！我兒子可乖了，怎麽也想不到，壹場感冒會這麽嚴重，嗚嗚……”
　　朱文文的媽媽說著說著，眼淚就掉下來了。
　　“您聽我說，醫院方面正在全力搶救，如果您能提供壹些重要信息，對搶救工作也許會有很大的幫助。”
　　周燦耐心的與家屬溝通。
　　“想了解什麽情況，您盡管問，我壹定配合。”
　　她淚眼娑婆的看著周燦，現在能指望的也只有醫生。
　　“朱文文感冒發生後，確定沒在診所打針輸液過是吧？”
　　“確定沒有。”
　　“就只吃了感冒靈膠囊？”
　　“對。我親自餵給兒子吃的。”
　　“壹共吃了幾粒？”
　　“四粒。昨天晚上吃了兩粒，今天早上又服用了兩粒。嚴格按說明書服用的，上面說了，壹次服用二粒，壹日三次。”
　　“剩下的藥帶來了嗎？”
　　“帶了帶了，我擔心到了醫院要繼續給兒子服藥，全都帶來了。”
　　她從包裏翻出壹個小塑料袋，裏面裝著壹盒藥。
　　周燦接過後，取出查看。
　　包裝盒上寫著感冒靈膠囊顆粒，專治頭痛、鼻塞、流涕……
　　不對呀，怎麽與醫院藥房的感冒靈膠囊包裝盒不壹樣呢。
　　再看，好家夥，原來是個山寨牌子。
　　這年頭，藥企也學會了蹭熱度。
　　會將自家生產的類似藥物，包裝成市場知名度很高的藥。
　　比如知名度高的是999感冒靈膠囊。
　　這家藥企把三個九去掉，打擦邊球。
　　生產廠家這些信息，全部都是真實的。是個沒聽過的藥企名字。
　　最讓周燦關心的是藥物的成分。
　　所有上市銷售的藥物，都要經過監管部門的多重審核。這個做不了假。
　　藥物成分也必須如實申報。
　　“三叉苦、野菊花、咖啡因、對乙酰氨基酚、馬來酸氯苯那敏、薄荷葉，輔料是滑石粉。”
　　成分與999感冒靈膠囊壹模壹樣。
　　不得不佩服這些小藥企的山寨能力之強。
　　取出裏面的藥，壹版是十二顆，只剩八顆了。
　　說明孩子的母親沒有撒謊。
　　病童服用了四顆。
　　其實它上面的用量是為成年人定制的。十二歲的孩子，用量應該減半。
　　不過很多家長擔心藥量太少沒效果，通常會選擇讓孩子服用成人的用藥量。
　　通常來說，裏面應該還會有壹張紙質說明書。
　　周燦取出膠囊後，查看之下果然發現盒內裝著壹張折疊的白色說明書。
　　這個上面的內容基本上與包裝盒上的說明大同小異。
　　普通消費者往往都懶得看它。
　　也只有專業醫學人員才能從裏面的說明書上看到壹些不壹樣的信息。
　　“本藥含有強效撲熱息痛成分，能快速緩解疼痛，讓您康復。”
　　就這麽壹句類似廣告語的話，引起了周燦的高度重視。
　　什麽叫做強效？
　　只有藥量加大才可能產生更強的效果。
　　撲熱息痛是什麽？普通人不清楚，周燦可是清楚得很。對乙酰氨基酚與撲熱息痛就是同壹種藥。
　　這也意味著，這盒山寨感冒膠囊的對乙酰氨基酚成分很可能遠超正牌的999感冒靈膠囊。
　　小藥企為了搶占市場份額，加大關鍵藥物成分，增強藥效，是常用的伎兩。
　　至於病人的安全，黑心老板們才不管呢。
　　只要吃不死人，不會出現致殘壹類的嚴重後果，那就沒事。
　　“我知道了，病童很可能是撲熱息痛過敏，或者是服用過量，這才導致休克，病危。”
　　周燦的心中壹片亮堂。
　　怪不得總覺得病童的癥狀似曾相識，以前在圖書館的壹本醫學書籍上看到過類似描述。
　　沒想到今天還真就遇上了壹例。
　　【病理診斷經驗值＋1。】
　　經驗值準時到賬。
　　看來病童休克的原因就是服用對乙酰氨基酚過量。
　　“這回不用再求心內科的那群皇帝了。”
　　周燦現在是急診科的醫生，榮辱自是與急診科捆綁在壹起。
　　能替急診科分憂，他很高興。
　　“謝謝您提供的寶貴信息，這盒藥不是正牌的，我先拿去檢驗壹下藥物成分。”周燦對家屬交代兩句，興沖沖的返回搶救室。
　　進門後，他發現心內科的‘皇帝’終於來了。
　　是個三十五六歲的年輕醫生。
　　看情形，應該也是剛剛到。
　　正在查看病童的情況。
　　這麽年輕，肯定不是主任醫師。心內很可能隨便派了個醫生過來應付差事。
　　“壹個感冒都要請我們心內的醫生會診，妳們急診醫生平時難道不看書嗎？”
　　此人冷著壹張臉，病因沒找著，反倒先奚落起急診科的醫生來了。
　　急診的醫生們個個窩著壹肚子火，敢怒不敢言。現在有求於人，必須忍著點。
　　“從癥狀、心率、血壓、血氧等指標來看，病人的休克狀態不算特別嚴重。暫時不會危及生命。把血檢報告拿給我看看。”
　　頤指氣使般的語氣，聽著讓人很不舒服。
　　讓婁主任親自把檢查報告遞過去，這不太合適。特別是在此人類似使喚下人的語氣下。
　　試想，壹個國家的皇帝，像下人壹樣給對方國家的臣子遞文書，這合適嗎？
　　急診科的地位雖低，卻還沒有卑賤到那種程度。
　　周燦正準備上前當個傳遞人。
　　沒想到護士妹子搶了先。
　　她很自然的從婁主任手中接過檢查報告，遞了過去。
　　“賀醫生，這是病童的血檢報告。”
　　對方接過後，仔細查看。似乎沒發現有價值的信息。
　　“拍過片子吧？”
　　“拍了彩超與CT，沒發現問題。”
　　把片子也遞了過去。
　　賀醫生壹張張仔細查看，仍然沒什麽發現。
　　其實也不能把心內科的醫生太過神話，基礎醫學，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到哪去。
　　要是看個片子，看個血檢結果都不會，也不可能留在圖雅醫院。
　　“賀醫生，查出問題了嗎？”婁主任問道。
　　現在他最關心的就是怎樣才能救活病人。
　　“別急，這個病人的情況有點復雜，我得再想想。”賀醫生剛才調子太高，把自己架上去了，下不來。只能死撐。
　　“呵呵，連心內的賀醫生都得認真想才能診斷出病因，看來這個感冒不簡單嘛！”
　　壹名憋著火的急診科醫生開炮了。
　　也不明著嘲笑，就只是反諷壹下。
　　畢竟賀醫生剛進來時，很牛氣的嗆了他們壹句，連個感冒都得請心內的醫生會診，急診的醫生是不是沒看過書？
　　“也沒說難，就只是有些復雜，診斷時需要嚴謹壹些。”賀醫生仍在死鴨子嘴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