晉末長劍

孤獨麥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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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,霞滿西天。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,似乎在欣賞夕陽。其中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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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百十九章 又菜又愛玩

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

2025-1-8 21:02

  在仔細囑咐金三、陸黑狗、毛二抓緊糧食收割、揚曬、入庫後,邵勛陪著裴康、柳安之回洛陽。
  馬車走得慢,壹天之內趕不回洛陽,當天晚上便露宿郊野。
  唐劍手下的賓客已擴充了壹倍,他現在差不多是個隊主了,夜晚便帶人在外圍警戒。
  裴康、柳安之也帶了不少部曲,同樣宿在外頭。
  中夜之時,裴康遙望天空,久久不語。
  五星盈縮失位,則其精降於地為人。其中,太白降為壯夫,處於林麓。
  他默默回到帳中,取出占蔔器具,算了壹卦。
  沒得出什麽結論,於是按捺下心思,決定還是按傳統的辦法觀察。
  第二天繼續趕路,於午後抵達了洛陽。
  洛陽周邊也在秋收。
  今年沒旱災,沒水災,沒蝗災,眾人喜氣洋洋,興奮不已。
  可算是能松壹口氣了。
  至於明年怎樣,那誰知道呢?就連天子公卿都不知道明年咋樣啊。
  入城之後,邵勛徑自回了自家府邸,撰寫教學計劃。
  傍晚時分,徐朗帶著裴康、柳安之來了。
  裴、柳二人在後面,徐朗在前面快走幾步,在邵勛耳邊輕聲說道:“王妃親送裴公至門外,雙眼紅腫,人皆言王妃至孝……”
  神他媽至孝!莫不是被罵哭了?還好老裴應有分寸,外人在場時應不會亂來。
  邵勛整了整衣袍,將二人迎了進來。
  “這裏不常住,讓裴公見笑了。”邵勛將人引入正廳,吩咐仆役煮茶,結果仆役告訴他沒茶了,頓時有些尷尬。
  “無妨,老夫帶了茶。”裴康身後還跟著兩名眉清目秀的小廝,聞言立刻從盒中取出茶團、茶鍋、佐料,然後去打水燒煮。
  柳安之站在前院中,欣賞著器械架上的諸般兵器,並不入內。
  “裴公見諒,我本軍戶,家中不常備雅物。”邵勛讓人搬了兩張胡床過來。
  裴康驚異地看了壹眼,這種坐具,還是第壹次見到。
  坐下後試了試,唔,寬敞、舒適。
  腰背累了時,可靠在身後的胡床背上,兩側有扶手,同樣十分貼心。
  總之,他有點喜歡這個坐具了,開口便道:“此物甚妙,郎君倒是個會享受之人。”
  “裴公若喜歡,便讓人將胡床拿回去。”邵勛笑道:“也是軍中勞累,便想著弄個舒適些的東西出來。胡床是其壹,還有高腳案臺(桌子)。”
  裴康不置可否,只是盯著胡床看了許久,然後目光壹收,理了理思緒後,道:“昨日與妳淺論天下大勢,今日頗有暇,還想再論壹遍。君可知而今大勢?”
  邵勛端起酒壺,在酒碗裏倒了壹些,然後拿手指蘸了蘸,在桌上寫下了幾個詞:東海、朝廷、河間、匈奴。
  “且試言之。”裴康期待地看著邵勛,道。
  這是北方四個最大的勢力。
  東海王拉攏了不少同脈兄弟,實力最強,雖然他個人實力最弱。
  朝廷還是有影響力的,至少可以任命刺史、都督、太守,天下諸州郡還要輸送錢糧入京。
  河間王坐守關中,雖然眼看著要被攻打,但實力還是有的。
  匈奴劉淵已經開國稱制了,是北方第壹個這麽做的,任誰也不能忽視。
  至於其他小勢力,都在這四大勢力夾縫中生存。
  聽到裴康的話,邵勛又在“東海”二字右邊寫下了“範陽”、“平昌”、“東嬴”、“寧朔”八個字。
  在“朝廷”右邊寫下了“天子”、“王衍”、“禁軍”三個詞,寫完後,又把“禁軍”擦掉了。
  “河間”右邊寫下了“士族”、“張方”兩個詞。
  “匈奴”右邊則沒寫什麽,因為他不知道該寫些什麽。
  “為何不寫了?”裴康問道。
  “實不知匈奴內情。”邵勛搖了搖頭,道。
  不是不想打探,實在是沒這個能力。
  收集情報,總要有個據點,養壹批人吧?收集過程也是壹筆花費,還不小,壹個兩個點還能設立,幾十個、上百個情報收集中心,誰養得起?司馬越都養不起。
  再者,妳在當地有人脈嗎?
  外地人過去,十分紮眼就不說了,情報收集效率定然無比低下,很難得到多少有用的東西。若外出打探,確定不會被人抓去當奴隸?
  這種事,就只能與地頭蛇合作。
  王衍在這種事上就非常有實力,因為他是天下名士,人脈十分寬廣,家族又幾代人經營,不是壹個沒有底蘊的暴發戶可比的。
  裴康顯然也知道這事,於是略過不提了,轉而問道:“妳寫了天下諸多勢力,可能推演接下來如何?”
  邵勛想了想,道:“欲知天下事,還是得看這些掌權之人想要什麽。”
  說到這裏,他停了下來。
  裴康微微有些不滿,道:“事到如今,還不肯說些實話麽?廳中就妳我,傳不到他人耳中。”
  邵勛點了點頭,道:“東海王想重回洛陽,操控朝政。至於想不想更進壹步,還得再看。仆以為,東海王現在還是理智的,但若出了什麽變故,可就難說了。”
  人不可能從頭到尾保持理智。
  司馬越確實很難僭位當皇帝,因為他是宗室疏屬,別人不服,他也知道這點。但知道歸知道,壹旦他覺得自己時日無多,想要過把癮呢?有時候理智是會被沖動壓倒的,很難講。
  “司空兵少、錢少、糧少,要想掃平敵眾,只能靠諸位方伯。但方伯不會白白替他幹事,方伯也有自己想要的東西。”
  “範陽王在豫州被劉喬掣肘,只有兵權,無政權,若要驅使他出兵,或可以豫州刺史之職相誘。這或許便是範陽王星夜北上的原因,他想軍政大權攬於壹身。”
  “平昌公坐鎮鄴城,他唯壹所想,便是平定叛亂,坐穩冀州之主的位置。”
  “東嬴公在並州,屢受匈奴侵攻,形勢不妙。他或許想換個位置,做個舒舒服服的刺史。”
  “寧朔將軍王浚攻司馬穎,半出於私仇,半出於成都羞辱天子,以下犯上。如今天子還都,司馬穎已死,他出兵可能就是應付差事,除非司空許下更大的好處,才會賣力。”
  “朝廷之中,原有三派。禁軍覆滅之後,只剩天子、王衍兩派了。”
  “部分朝官尊奉天子,是為忠臣。所思無非是平定天下紛亂的局勢,他們與司空不睦。”
  “其余則為王衍黨羽,多為門戶私計。他們傾向於司空,但又不完全聽司空的。”
  “新禁軍尚不成氣候,諸將或依附司空,或為王氏私人,忠君之輩少之又少。”
  “河間王今只思自保而已。他或許會聯絡其他方伯,共抗司空。此番增兵潼關,便有觀望之意。壹旦司空吃幾場敗仗,西兵又要洶湧東進矣。若司空連戰連勝,則會謹守門戶。”
  “西州士人,榮辱皆系於河間王,但他們與張方這種出身寒微之輩矛盾甚深。仆聽聞颙府有參軍畢垣,乃河間冠族,為張方所侮,由此可見壹斑。若河間王不能解決士庶之間的矛盾,則危矣。”
  “至於劉淵,他的野心最大,想要鼎革天下。”
  洋洋灑灑說了壹大通,基本把每個勢力的訴求說清楚了。
 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每家都有外部矛盾,內部亦有隱憂。
  司馬越自身實力孱弱,必須依靠盟友的力量。
  司馬颙唯才是舉,曾先後提拔李含(寒門)、張方(無門第)擔任都督,統領大軍。而這兩人壹朝得誌,便得意忘形,大大加劇了颙府內部矛盾,尤其是張方,給司馬颙帶來了無數的惡名,哪天被殺壹點不奇怪。
  越府、颙府之戰,比拼的就是內部穩定程度。相較而言,司馬颙那邊更難,士族與張方之間的矛盾已經到了尖銳的程度,這會只是勉強沒翻臉罷了——若張方將天子劫去長安,怕是就要徹底翻臉了。
  “說得不錯。”裴康哈哈壹笑,道:“管中窺豹,很不容易了。”
  邵勛分析出的東西,依賴的都是公開消息,從各方訴求入手,抽絲剝繭,層層遞進,很有水平了。
  “裴公謬贊了。”邵勛謙虛道。
  “我在京中尚有些老相識,可商借部分財物。這事交給吾兒道期來操辦,若有短缺,妳自與他商量即可,助妳將雲中塢建好。”裴康又道。
  “仆感激不盡。”邵勛壹聽,立刻起身行禮。
  中規中矩,沒有特別的熱情,也沒有失禮。
  嫁裴氏女這種事提都沒提,投入極其有限。
  雲中塢已經建了壹半以上,他們的投資也就僅限於把這座塢堡完工而已。
  事實上邵勛有些奇怪,都什麽時候了,還緊著錢袋子不放?
  裴家能投資任何人,就是不可能投資司馬越、司馬颙等宗王。
  自從裴秀、裴頠以及裴楷、裴瓚兩父子因為摻和皇室內亂而遭受重擊後,裴家早就吸取教訓,抽身而出了。
  如今留在司馬越身邊的,不過裴盾壹人而已。
  那麽,伱們那麽多錢糧,打算如何使用?亂世之中,如果不能快速變成實力或影響力,等著給人上供麽?劉淵索要的,可是妳給我的幾十倍、上百倍。
  “另者,裴家若南下弘農建塢堡,須得守望互助。”裴康又道。
  “此事自無不可。”邵勛說道。
  裴康醞釀了下情緒,復道:“今日我仔細詢問了花奴,她不敢隱瞞,將諸事和盤托出。還好,妳二人還算克制。金墉城非常之時且不論,花奴搬回司空府之後,妳去找了她兩次,雖然說得過去,但不能再多了。從今往後,妳忙於軍務即可,休要胡思亂想。”
  邵勛沈默。
  以他現在的身份,鄉品較低的士族嫡女未必不能娶得到。
  中等門第的庶女或守寡嫡女,也不是不能試壹試。
  但那有什麽意思?
  女人身上沒有標簽、沒有身份、沒有感情,關起燈來就是壹個樣,索然無味,那還不如娶糜晃家的胖妞呢。
  這年頭談感情太奢侈,近乎不可能,那麽就只有身份能讓他感到愉悅了。
  別說什麽理智、危險,我殺人時理智麽?
  我拿人頭把玩時理智麽?
  我理智的地方已經太多了,不殘害百姓、財物多賞賜給親信、盡心教育學生、勤懇訓練軍士、不斷結交有用的人、思考新的替代制度,在女人方面還要剝奪我不多的快樂,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壹樣工作,這是要逼我造反啊。
  不過,裴康說的也不無道理,暫時還得裝裝樣子。
  他暫時忍得住,但擔心寂寞多年的裴妃忍不住。
  壹旦有像瑯琊王妃私通小吏的風聲傳出,裴妃可不壹定有夏侯光姬那樣的結局啊。
  於是,他點了點頭,道:“裴公且放寬心,我對王妃敬愛有加,斷不會有任何褻瀆之意。”
  “懸崖勒馬,猶未晚也。”裴康松了口氣,道:“老夫能從家書上看出些端倪,前來制止,也是為妳好。東海王手握重兵——”
  話未說完,幕府東閣祭酒庾亮突然來訪。
  “郎君,司空敗了……”庾亮臉色焦急地說道。
  “在哪敗的?”邵勛穩坐於胡床之上,面色不變,問道。
  司馬越吃敗仗,值得驚訝嗎?
  “司空帶著上萬王國軍、兩萬徐州世兵,西屯蕭縣,劉喬遣兵至靈璧(屬蕭縣)。兩軍交戰,司空大敗,奔回徐州,收攏殘兵,止千余人。”庾亮說道。
  出徐州,向西不遠就是豫州沛國的蕭縣。也就是說,司空壹出門就輸光了本錢,又縮回去了。
  “然後呢?”邵勛問道。
  “曹軍司讓我等做好出征豫州的準備。司空現在焦急萬分,羽檄各處,令共伐劉喬。”
  “我知道了。”邵勛點了點頭。
  司空好不容易積攢的兵力,又特麽壹戰浪完了,真是又菜又愛玩。
  現在急得四處搖人,連洛陽的兵都看上了。
  就是不知道這會司馬楙是什麽想法,會不會後悔把徐州讓出去了?
  “郎君萬勿掉以輕心。”裴康壹開始被敗報震驚得無以復加,這會才反應過來,皺著眉頭說道。
  東海王怎麽誰都打不過?
  之前敗於司馬穎還好說,這會連豫州刺史劉喬都能敗,不知道說什麽好了。再這樣下去,即便回了洛陽,威望也會大損,沒法順利操控朝政。
  “放心。”邵勛笑道:“禁軍什麽貨色,我心裏有數,不會浪戰的。再者,司空吃了這麽大壹個虧,河間王會不會有想法,還很難說啊。能不能順利南下、東進,還在兩可之間呢。”
  庾亮聽懂了。
  如果司馬颙遣兵東進,洛陽這邊肯定無法抽出兵馬支援司空。
  但是——這會不會引得司空不快?
  他們已經很久沒見到司空了,聽聞不斷有士人投徐州而去,徐州幕府日漸壯大,已經超過蕩陰之戰前洛陽幕府的規模了。
  這事情,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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