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墟

　　“該死，好濃烈的腐爛血腥氣味，這裏怕是已經成為屠宰場至少半年才能累積出這麽刺鼻的氣味！”
　　“就是這裏沒錯！”
　　兩道身影來到小樓前，卻沒有急於靠近，從眼前小樓裏飄蕩出的惡臭，就像無數黑色絨毛觸手，延伸而出，令人窒息。
　　“隊長，根據調查，最近接連失蹤的幾十口霧民，其住所分布的中心區，就是這裏。”隊員趙青棉推了推眼鏡，臉色嚴峻地說道。
　　“畜生就是畜生，只懂獵殺，隱藏的手段破綻太多了。”楚白冷哼壹聲，道：“準備布置破墟裝置，我能感應到，那東西就在這裏面，藏在很深的地方……”
　　在他話落下時，後方三道身影分散開來，分別來到小樓的三面，呈三角形。
　　他們手裏都抱著壹個黑色箱子，此刻在小樓外的三個方位，將黑色箱子打開。
　　箱子像是由無數齒輪構造的精密儀器，隨著開啟，裏面緩緩螺旋升起壹個黑色圓柱體，隨著“哢”地壹聲，圓柱體停止了旋轉，緊接著猛地震蕩出壹股超音波般的力量，輻射向四周，肉眼不可見。
　　但周遭的光線，似乎悄然間變得暗沈了許多。
　　“已經封鎖，破墟成功！”
　　壹位身材魁梧的隊員說道。
　　楚白微微點頭，不用說他也發現了眼前的變化，隨著破墟裝置的籠罩和啟動，在他眼前的小樓發生了壹些特殊的變化，現實和墟界模糊的重合，隱藏在小樓內的真正面目，在此刻呈現了出來。
　　只見堆積在小樓門口的垃圾桶，變得虛化模糊，而垃圾桶內那些黑色垃圾袋也是如此，唯有垃圾袋內的東西，卻在此刻清晰地呈現出來。
　　那赫然是壹堆啃吃得並不幹凈的血肉骸骨，有斷臂、手腳、頭顱、還有怪異的肢體，有些明顯是失蹤的霧民遺骸，而有些卻是未知的獸類。
　　“同類也吃麽……看來是個大胃王啊。”楚白瞇了壹下眼眸。
　　“隊長，那裏面……好像還有個人在。”趙青棉忽然低聲驚呼道。
　　楚白擡眼望去，眼前的小樓同樣虛化，作為現實中的材料，在墟界只有模糊的虛影，並沒有任何實體，無法觸碰，也不會將其破壞。
　　而此刻在虛化得接近半透明的小樓內，能看到裏面的所有構造，包括堆積在屋內各處，散落的模糊血塊和啃吃得破破爛爛的骨骼，這些人類骸骨被啃吃時沾上了蘊含墟力的黏稠唾液，因此也清晰地呈現在了墟界中。
　　而在這堆滿屍骸如地獄般的小樓內，客廳的餐桌處，卻安安靜靜地坐著壹個少年。
　　這壹幕極其詭異，跟周圍地獄般骯臟血腥恐怖的客廳相比，那少年身邊的餐廳和過道等處，仿佛是僅有的凈土！
　　“是幸存者？”
　　楚白臉色微變，註意到那少年的模樣，是個沒有開眼的霧民。
　　“不對……”
　　楚白很快註意到異常，那少年的身體在墟界中呈現的較為清晰和真實，只有手足肢體的邊緣位置，有些許虛化。
　　這足以說明，這少年體內蘊含大量的墟力！
　　看這程度，單純在墟力的分量上，已經略微超越他們的預備隊員級別了！
　　“他不是墟，是個幸運兒。”趙青棉註意到少年身上壹些虛化的位置，若是‘墟’的話，在墟界中全身都會真實化。
　　“他在被墟飼養……”
　　楚白看到了餐桌上的壹盤鮮紅血肉，瞳孔微微收縮：“而且餵食的是墟獸……它居然是以自己的同類餵人……”
　　“那飼養他的存在……”趙青棉急忙四處掃視，小樓內是兩房壹廳格局，到處遍布像蛛網般的暗紅色血管，壹間房間較為幹凈整潔，從裏面的衣物來看，應該是那少年居住的地方。
　　而另壹間臥室，卻如巢穴般聚集著大量黏稠血管，集中在房間墻壁上，像壹根樹樁！
　　在地面上散落著積滿塵埃和黏液的女式衣物，床榻上還有半具嚴重腐爛的女屍，除此之外，並沒有看到造成這壹切的罪魁禍首。
　　“小心！！”
　　陡然，楚白大吼壹聲。
　　小樓前的地面驟然裂開，在地面呈暗褐色的墟界中，壹道身如蜘蛛，蛛腿卻是纖白人手的猙獰身影，從裏面沖出。
　　猶如從水裏躍起的魚兒。
　　其腦袋赫然是壹張扭曲的人臉，獠牙尖銳，將下巴撐成尖錐，頸脖如巨蟒般極長，伸縮自如，朝趙青棉狠狠咬來。
　　“是C級墟獸，育魔姬！”
　　趙青棉腳底直冒涼氣，感覺身體都僵硬了，速度快到他無法做出躲避的動作。
　　嘭地壹聲，他的身體被撞飛，撞開他的是楚白。
　　等趙青棉再次看去時，便見到楚白已經拔出斬墟劍，跟育魔姬交戰在壹起。
　　“快，幫忙！”
　　趙青棉急忙怒吼壹聲，召集另外三位布置好破墟裝置的隊員，壹同朝育魔姬殺去。
　　激烈的戰鬥從小樓外打到小樓內，由於在墟界中，小樓的墻體皆是虛化，對戰鬥並無影響，他們能輕易穿梭，也不會造成破壞。
　　少年依然端坐在餐桌前，似乎毫無影響，不為所動。
　　但實際上，他的手指卻攥緊了筷子。
　　他們是誰？
　　他們又算是什麽？人類？！
　　望著那五個跟“媽媽”交戰的身影，少年的內心掀起翻天覆地的巨浪，感到震撼的同時，卻又湧出壹陣激動到發顫的狂喜。
　　他就知道，這世上有這樣的怪物，就會有克制這些怪物所對應的力量。
　　否則，人類早就滅亡了。
　　只是沒想到，跟這些東西作戰的，不是某種兵器，而是“人類”。
　　戰況十分激烈，育魔姬兇殘無比，攻擊兇猛，若在外界，造成的破壞足以輕易將整座小樓摧毀。
　　而五人以楚白為首，配合默契，在接連招架後，逐漸熟悉了育魔姬的攻擊方式，漸漸找到了戰鬥節奏，逆轉了劣勢。
　　忽然，五人的打鬥騰挪到少年的餐桌前。
　　餐桌是虛化的，不會被觸碰到，但坐在餐桌前的少年，卻是半真實，能夠被觸及！
　　“不好！”
　　楚白心中暗叫壹聲，打得太激烈，他顧不上拉扯場地，眼看幾人攻擊就要波及到那少年，他想收手也來不及了。
　　就當是戰鬥的犧牲品吧。
　　為誅殺C級墟獸做壹份貢獻，也算值了。
　　就在楚白動此念時，陡然間，那兇殘撲殺的育魔姬，身體竟猛地沖刺，沒有躲避楚白的攻擊，反倒撲向少年。
　　楚白的劍收力不住，就要斬在少年身上，卻被育魔姬用身體擋了下來。
　　“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啊啊！！”
　　育魔姬發出淒厲的尖叫，臉孔猙獰到扭曲，驀然轉動腦袋，撕咬向趙青棉，從其胳膊上撕咬下壹塊血肉。
　　“這……”
　　楚白等幾人都被這壹幕驚呆了，這頭墟獸居然主動保護這個霧民少年？
　　他們雖然聽說過，育魔姬有豢養其他墟獸和人類的習慣，但還從未見過會舍身為人類擋刀的墟！
　　“機會難得……”
　　楚白壹怔之後，迅速反應過來，刺入育魔姬體內的劍鋒，猛然轉動，嘩啦壹聲，沿著育魔姬的背脊剖開，鮮血和腐敗的液體噴灑而出，充滿腥臭。
　　伴隨著慘叫，育魔姬的身體摔倒下來。
　　它如巨蟒般四五米粗的頸脖，搖搖晃晃擡起，望著眼前端坐在虛化餐桌前的少年，眼神帶著無限溫柔：“小深別怕，媽媽壹定會保護亻……”
　　嘭！
　　楚白長劍甩過，鋒銳的劍刃斬下了那顆腦袋。
　　巨蟒般的頸脖停頓了壹下，最終軟軟地無力倒下，鮮血順著頸脖流淌而出，浸染壹地。
　　少年內心震動，但表情木然，似乎毫無所覺。
　　楚白沒有停下，十分謹慎地補上兩劍，將育魔姬的身體完全劈開，確認它徹底死掉，才放心下來。
　　隨即，
　　他的目光看向旁邊虛化餐桌前坐著的霧民少年，眼神有些復雜。
　　“幸好他是個霧民，看不見，也聽不見，感知不到墟的存在，否則的話……”
　　“早就發瘋了！”
　　旁邊，趙青棉補充道，他掃了掃四周虛化的客廳房間，看到堆積在墻邊的壹堆堆腐爛的塊狀體和骨骼，頭皮發麻，心有余悸：
　　“看到這樣的場景，別說他壹個孩子，就算是我都快受不了，幸好他是霧民，有時無知也是壹種幸福啊，估計他還以為跟自己朝夕相處，每天給自己做飯的媽媽，還是自己往日的媽媽，殊不知……”
　　他看向另壹間虛化的房間，裏面床榻上躺著的半具嚴重腐爛的女屍：“他的媽媽早就已經死了，被這育魔姬給吃了。”
　　“而且吃掉的是上半身，包括腦袋。”楚白看了壹眼，微微瞇眼。
　　“那個……”
　　旁邊小心翼翼湊上來壹個身材瘦弱的青年，小聲地問道：“我們當他的面這樣談論他媽媽的死，會不會不太好……”
　　趙青棉看了眼青年，笑道：“小葉，這是妳第三次出任務吧，沒事的，以後慢慢就習慣了，何況這裏是墟界，雖然他被這育魔姬飼養的體內淤積了不少墟力，但還沒有開發，也沒有開辟墟眼，聽不到我們交談的。”
　　青年楞楞地“哦哦”了兩聲，看了眼少年，眼中露出幾分同情。
　　“好了，妳們把這裏記錄壹下，另外這育魔姬替這少年抵擋攻擊的事，也要記下，那些老家夥應該會很感興趣。”楚白甩了甩劍鋒，收到背後作戰服的凹槽內卡住。
　　“隊長，那這孩子……”
　　“帶回局裏。”
　　說完，楚白轉身率先離開了。
　　這就……走了？
　　餐桌前的少年怔住，內心有些狂亂。
　　他們不是來處理這些被稱作“墟”的東西麽？
　　那為什麽……
　　我房間裏的那只，他們不壹起解決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