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:跟我走
吻刺 by 灰化肥未滿三周歲
2024-12-23 19:54
偷渡客愛幹凈。
這是岑越觀察出的第壹個結果。
霍狄很少出門,三餐大多在房間裏解決。
岑越每天都敲門,問要不要打掃。
門從裏面被拉開,霍狄看他壹眼,然後皺起眉。
“可以。”
霍狄說。
因為表情不怎麽和善,所以岑越覺得這偷渡客可能不太看得起自己。
他垂下頭,掩飾眼裏幾乎藏不住的憤恨,從霍狄身旁過去。
房間幹凈得很,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麽好打掃的。
裝模作樣折騰幾下,再出點汗,岑越說:“好了。”
霍狄抱著雙臂,靠在墻邊。
他身形頎長,望著人時,總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。
“妳今年幾歲?”霍狄問。
岑越下頷緊繃著,不聲不響,只想從霍狄身邊回去。
霍狄擋在門口,路被完全堵住了。
他看著岑越後腦支棱的黑發,和比十年後更顯得瘦弱的頸骨,又問了壹遍:“岑越,妳今年幾歲?”“……十六。”
頭發看起來像是硬茬, M-o 起來倒很軟,霍狄目光落上去,沒伸手碰。
岑越後退壹步,兇巴巴地瞪他,混身都是藏不住的刺。
“別抽太多煙。”
霍狄說著,讓出壹點空間。
岑越壹言不發地擠過去,反手摔上門。
砰,壹聲巨響,整個車廂仿佛都隨之震動起來。
不遠處,徐秀怒道:“岑越,妳他媽輕點。”
於是霍狄就知道,岑越不高興了。
少年時代的岑越脾氣壞,生著悶氣,就坐在卡車走道的角落壹個人抽煙。
那地方壹片煙霧繚繞,岑越腦袋微微低著,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。
仿佛很孤獨似的。
午後,卡車停靠在C城。
岑良平照例要在這地方進貨。
臨下車前,他跟霍狄說,如果覺得悶的話,可以下去走走。
“五點前準時啟程。”
“行。”
霍狄說。
停車場附近有個小市場,零食巧克力日用品,什麽都有。
十年前的東西,又是這種偏遠城鎮,自然好不到哪兒去。
但攤位前還是圍著壹群小孩,也不舍得買,就巴巴地望著。
霍狄輕嗤壹聲,掏錢買了壹些巧克力。
老頭顫巍巍地把零食包在袋子裏,遞過去。
霍狄接過來,轉身往回走。
走了幾步,就聽到身後有零碎的腳步聲。
他駐足,兩三個膽大的孩子也隨之停下來,漲紅著臉,沒開口說話,盡扭捏地盯著霍狄手上的糖。
“想吃?”霍狄問。
為首的男孩大著膽子點頭。
霍狄扭頭看了壹眼。
卡車的後門半掩著,鐵門後藏著壹個影子。
車上沒有別人,只能是岑越。
霍狄就當沒瞧見他,轉回身,打開裝零食的袋子。
他沒分太多,每個人給了壹兩顆,小孩兒們便歡天喜地地壹哄而散。
笑聲在空地上回蕩,熱熱鬧鬧的,襯得霍狄的側臉仿佛也柔和了幾分。
卡車門被砰地砸上。
剩下的巧克力還有大半袋子,霍狄拎著,繼續回到卡車旁。
門沒鎖,他不費力地拉開。
岑越搬了壹個小板凳,坐在廚房門口。
見了霍狄,就別過臉。
昏黃的燈下,眼角微微發紅。
他長得好看,十六歲,還沒全然褪去少年的青澀。
頭發絨絨的,被照明燈鍍上壹層暖光。
腳邊落著壹個空煙盒,顯然是剛抽完。
霍狄走過去,把煙盒撿起來。
岑越勉強轉過頭,啞著嗓子問:“幹嘛?”霍狄把巧克力放到岑越懷裏。
岑越睜大眼睛,全身都僵硬了。
“給妳。”
霍狄說。
岑越哼了壹聲,嘴唇微微發抖,又扭過頭。
過了好久,直到霍狄人影都不見了,才垂眸碰了碰腿上的巧克力。
他把巧克力藏在板凳的 Yi-n 影處。
這天下午運氣不錯,岑良平和徐秀都沒發現這個秘密。
巧克力很甜,不知道加了多少糖精。
岑越心裏不是滋味,他想不通,霍狄為什麽要給自己糖。
他又不是那些會討人喜歡的小孩子。
因為很少收到禮物,所以岑越決定暫時不討厭霍狄幾天。
就連送飯的時候,臉色也和緩了不少。
霍狄叫岑越把餐盤放到桌上,他安安靜靜地照辦。
等半個小時,霍狄吃完之後,再進去收拾。
忙到壹半,霍狄開口問:“妳吃飯了嗎?”岑越動作壹頓,才說:“……吃了。”
假的,沒有胃口。
“吃什麽了?”岑越心生煩躁,擡起頭頂回去:“和妳有什麽關系?”霍狄皺起眉。
他目光是探究式的,在岑越臉上掃了壹圈,若有所思。
岑越咬著牙,按耐脾氣,繼續收拾霍狄的殘羹剩飯。
準備離開時,又聽到霍狄問:“岑越,妳有沒有見過壹塊懷表,黃銅的,表鏈大概這麽長。”
他比了個長度。
岑越全頂回去,語氣硬邦邦的:“沒有。”
然後走出去,關上房門。
……岑良平起了疑心。
徐秀將岑越和霍狄的對話聽了個大概,然後添油加醋地復述了壹遍。
她下推論,霍狄問起的懷表,絕對是被岑越偷了。
因為岑越壹向壞,連課本校服都偷,見到有錢客人的貴重物品,肯定會起心思。
可無論怎麽逼問,岑越只肯說三個字:“我沒偷。”
岑越表情總有些倔,岑良平看多了,就免不了心頭火起。
他不敢赤手空拳地打岑越,因為少年人的身板擺在那兒,再怎麽瘦,胳膊也是有勁的。
於是岑良平用皮帶沾了水,重重抽在岑越身上。
岑越咬著牙,壹聲不吭。
就算疼得肩背都在發抖,也沒有求饒。
岑良平抽得不解氣,又不幹不凈地罵起來,嗓門很大,擺明了是要讓車上的人全聽見:“我他媽是怎麽教妳的?妳他媽怎麽手腳又不幹凈?小畜生,把東西老實交出來。”
動靜終於傳到了霍狄的房裏。
他猛地拉開門,大步走出去。
循著聲音穿過走廊,終於看到岑越被岑良平按在墻邊,皮帶帶著淩厲的風聲,打在身上。
“怎麽回事?”霍狄問。
岑良平停下動作,踹了岑越壹腳。
岑越身體壹顫,慢慢擡起頭。
眼神惡狠狠地望向霍狄,像壹只恨極了的野生動物。
“妳他媽給我跪下!”岑良平喝道。
岑越臉色慘白,膝蓋打得筆直。
岑良平將岑越壹推,讓他踉踉蹌蹌地朝霍狄走了壹步。
霍狄神色冷峻,眉心擰緊。
岑良平問:“懷表呢?妳藏哪兒了,快還給人家!”岑越什麽也交不出來。
他恨岑良平的粗蠻暴戾,也恨霍狄的漠不關心。
他總是為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情而受到懲罰,卻從沒得到過任何道歉和補償。
徐秀總說這是因為他 J_ia_n ,他活該。
岑越心想,憑什麽呢?岑良平氣紅了眼,又甩起皮帶,要打下去。
岑越梗著脖子,閉上眼睛。
啪的壹聲脆響,皮帶落在肉上,想象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來臨。
岑越慢慢睜開眼。
在搖搖晃晃的卡車裏,他看到霍狄用手抓住皮帶,攔在自己面前。
心跳漏了半拍,岑越咬著牙關,低下頭,覺得眼眶熱得不行。
岑良平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抽到霍狄手上,頓時楞在當場。
他囁嚅著,擠不出道歉的字樣,手上用力了幾回,也沒能把皮帶抽回來。
最後還是霍狄先放開手。
“太晚了。”
霍狄說,“有事明天再說。”
第二天壹早,天蒙蒙亮,霍狄要求徐秀繞路去壹個集市,他要順便買點東西。
岑良平剛得罪人,不敢說不,只能乖乖拐過去,在道邊停下。
“別去太久。”
岑良平說。
霍狄看了眼時間:“十分鐘。”
集市不大,十分鐘足夠。
霍狄買了傷藥,幾顆糖,還找到壹個擺攤的鐘表匠。
他壹眼掃過去,就看到好幾只懷表,也許是壹條流水線下來的產物,都跟岑越十年後隨身攜帶的表壹模壹樣。
霍狄隨手選了壹只,買下來。
回到卡車前,還能聽到岑良平的聲音。
岑良平仍在罵罵咧咧地訓岑越,他說,妳要是不想連累我們所有人挨霍狄的槍子兒,就快把懷表還給人家。
岑越垂著眼睛,顴骨上還殘留著瘀傷,睫毛的影子落在眼下,像兩片小扇子。
他壹聲不吭。
霍狄說:“我自己找到了。”
他把嶄新的懷表拿出來。
岑良平見了,表情像吃了屎壹樣難看。
話也訓不下去,只好轉身進駕駛室,直接關上門。
徐秀開了壹夜車,現在還在房間裏補眠。
卡車的走道裏,只有他們兩個。
岑越擡起眼睛,瞟了霍狄壹眼。
“妳什麽意思?”他小聲問。
霍狄把傷藥遞過去。
岑越看也不看,直接扔開。
他臉上沒有半點血色,嘴唇也白。
表情看起來兇,又帶了點易碎的意味。
傷藥落在房間裏。
霍狄走過去,重新撿回來。
他咬開蓋子,用食指沾了點藥膏,準備塗在岑越的傷口上。
岑越咬著下唇,掙紮了壹下。
“別動,”霍狄說,“妳想讓他們全聽到嗎?”岑越僵在原處。
藥擦在臉頰上時,他瑟縮了,感覺到霍狄的體溫,然後全身都開始微微發抖。
只有從沒被善待過的人,才會流露出這樣生澀的反應。
他的眼睛瞪得很圓,裏面有兩團灼灼的火,像極了二十六歲那年,望著霍狄的目光。
霍狄想了想,問他:“岑越,妳要不要跟我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