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

　　晚風34
　　商未晚如此懷疑的理由很簡單。
　　她不是公眾人物，這些照片放到社交平臺上並不會毀掉她。
　　所以這些照片如果不遞到程闕面前，就是沒有價值的。
　　可偏偏，程闕賦予了這些照片價值。
　　當程闕出錢買下這些照片的時候，就證明他相信了這些照片的真實性。
　　無論是想替她遮掩或想拿來與她對峙，都說明他不信她。
　　商未晚氣得胸口起伏，微微發脹。
　　整個人像堵豎起的高墻。
　　程闕聽到她的質問之後卻沒回答，坐在原位置點了支煙。
　　煙霧把他整個人籠進朦朧之中。
　　“妳願意把這些照片公布出去？”程闕問她。
　　商未晚冷聲道：“我跟這照片上每個人都清清白白，有什麽不敢？”
　　可恨的是蘇欣，在背後搞這種見不得人的把戲。
　　程闕聞言勾唇譏笑，從這摞照片中摸出最下邊那張，咬著煙扔到商未晚面前：“這張呢？”
　　照片上赫然是商未晚遙望周朗背影的場面。
　　連商未晚都記不起來這是什麽時候，在什麽地方，只能依稀能她那件衣服判斷，應該有些年頭了。
　　商未晚的指腹摁在照片右下角，指甲蓋都泛了白。
　　“這張又怎麽了？”商未晚嘴硬：“我跟他連實質性接觸都沒有。”
　　“商未晚。”程闕掐滅煙，語氣淡淡：“妳看他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。”
　　商未晚：“……”
　　“這些照片還好遞到了我這。”程闕語氣很平靜，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姿態，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怒，他像是在說件無關緊要的事兒：“如果遞到周朗面前，我都不敢想，妳的人際關系……”
　　“不勞您費心。”商未晚打斷他的話，徑直站起來：“反正我的人生都爛成這樣了，也不在乎更爛。”
　　“人際關系如何也不是我能控制的。”商未晚雙手撐在桌面上，身體往前傾，冷冷地盯著程闕看，沈默了會兒才道：“妳願意把這些東西給誰看就給誰看。”
　　說完之後轉身離開，頭也不回。
　　程闕被她訓了個猝不及防。
　　蘇欣來拿著照片與他交易的時候，程闕本來沒打算買。
　　但看到商未晚跟周朗的照片，眉頭皺緊。
　　楚青瑜是個性格溫婉的，但她背後的楚家可不是。
　　如果被他們知道有個商未晚這麽漂亮的女人暗戀周朗，且還跟周悅齊關系那麽好，很難不懷疑是想借著周悅齊刻意接近周朗，那時商未晚的生活才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　　猶豫過後，程闕花錢把照片買了下來，並且明裏暗裏敲打過蘇欣。
　　趁他還能好好說話的時候收手，別再找商未晚的麻煩，不然把他惹毛了，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。
　　最終蘇欣訕訕離開。
　　他做了這麽多，自認對商未晚也算可以，以往有哪個女人會值得他這麽大費周章？
　　不說讓商未晚領情，她還扯出了信不信任這事兒？
　　搞笑。
　　她暗戀周朗不是明擺著的事兒麽？藏了那麽多年。
　　程闕還覺得憋屈。
　　當初跟她睡的時候也沒覺得她喜歡周朗是件大事兒，還覺得這樣挺好，不會跟他扯出什麽感情上的糾葛。
　　這會兒越想越悶。
　　他媽的。
　　周朗有什麽好？
　　壹個有婦之夫。
　　程闕看著散落壹桌的照片，再看著專門為了請商未晚吃頓飯清了的場。
　　這飯吃個屁。
　　商未晚回家後先沖了個澡，熱水將她白皙的肌膚燙得泛紅。
　　等從浴室出來她才稍稍冷靜了些。
　　她努力將程闕從腦海中摒棄掉，拿出IPad架在桌上播放教學視頻，手底下壓著壹本書在看。
　　保代考試的知識點很雜，要求的能力也很綜合。
　　商未晚開始學習的時間相對來說有些晚，要在短時間內過這麽多知識點，對她這個被朋友戲稱為“考試機器”的人來說，也有很大難度。
　　如果蘇欣沒鬧到程闕面前去，她還能裝死繼續在萬青混日子。
　　但經由此事之後，商未晚鄭重考慮起了離開萬青的事。
　　最終，在看完壹個講解視頻後打開電腦寫了壹封“冠冕堂皇”的離職信。
　　其實商未晚更想讓郭偉先撐不住辭退她，這樣她可以拿到辭退補償，兩個月的工資。
　　但寶萊這個項目組當下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，如果要從別的組別調人，還得重新熟悉資料，跟同事磨合，又耽誤進度。
　　商未晚這些年在萬青證券的表現壹直很好。
　　綜合來看，郭偉沒有辭退商未晚的理由。
　　而商未晚怕蘇欣再做出什麽過分的事來，不如早點離開專心備戰考試。
　　等考試結束後回趟老家看姐姐。
　　籌劃好壹切後，商未晚保存了離職信。
　　可心口，仍舊發悶。
　　並非是為離職的事。
　　離職只是讓她松了口氣而已。
　　究其根本，還是程闕出錢買下蘇欣手中照片氣到了她。
　　這壹晚上商未晚學習也並不專註，三不五時被轉移掉註意力。
　　幹脆選擇了早點睡覺。
　　可閉上眼睛，腦海裏仍是與程闕在「望」時對峙的畫面。
　　在意識渙散間，她忽地睜開眼。
　　從始至終，她沒有覺得把那些照片公布出來是了不得的事情，只在意程闕是否信她。
　　商未晚的掌心壹瞬間浸滿濡濕，嚇得她整個人打了個激靈。
　　她這次，自己把自己嚇到了。
　　不知從什麽時候起，她閑暇並不會再去煩擾周朗的事，也不會去查華醇集團的資料、股價、新項目的發布，以前甚至連華醇集團的財報都會專門查來看。
　　腦海裏越來越多的程闕，越接近程闕，越覺得他這人不似外表那般風流浪蕩，吊兒郎當。
　　她好像，對程闕有點動心。
　　這是致命的事情。
　　翌日商未晚回到公司總部。
　　她壹回去便掀起了浪潮，幾乎走過壹個地方，就能看見大家震驚的眼神。
　　壹個人的眼神通常都會說話，尤其是在有大八卦的地方。
　　只看壹眼妳就能知道她們有滿腹的討論。
　　前段時間的新聞在主人公出現以後，引發了滯後浪潮。
　　尤其，商未晚又去了郭偉辦公室。
　　郭偉剛到，辦公桌上還壹團亂麻，桌兩邊擺放著各行各業的行業書籍，都是比較專業的那種。
　　這些書籍囊括了萬青證券當下重要的幾個項目。
　　不得不說，郭偉的工作態度還算可以。
　　商未晚壹進門就註意到他後脖頸上貼的創可貼，不知道是被蘇欣撓的還是被小三撓的。
　　她心底冷笑壹聲，卻仍公事公辦地新鮮出爐的辭呈放在桌上。
　　郭偉對此毫不意外，瞟了壹眼也沒拆：“這是榜上了哪棵大樹啊？”
　　“目前還沒有就職的打算。”商未晚想著跟她從事時間最長的壹段工作好聚好散，所以即便聽出了他話中的刺也還是鎮定道：“準備專心備考，其余的等考完試之後再說。”
　　“難道不是準備跳槽到萊星？”郭偉冷笑壹聲：“商未晚，妳夠有本事的啊，直接拿著斯悅科技的項目跳槽。”
　　商未晚皺眉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　　她已經明確拒絕了周朗的幫助……
　　“裝什麽傻。”郭偉拆她的辭職信：“業內早就傳開了，誰聘用妳誰就能得到斯悅科技的項目。妳之前跟耍猴壹樣看我給斯悅科技的太太買禮物，開心嗎？”
　　“您誤會了。”商未晚解釋：“斯悅科技的項目，我並沒有插手。”
　　“妳是說周朗的秘書出現在警察局也是意外，妳不認識？”郭偉質問。
　　商未晚噤聲。
　　辦公室內的氣壓低下來。
　　商未晚只想今天把辭職報告批復下來，之後的半個月做離職交接。
　　這壹切就都結束了。
　　明顯，郭偉不願意簡單地放她離開。
　　“認識。”商未晚語氣也冷下來，不卑不亢地與他對視：“很熟。”
　　郭偉把她的辭職信攤開扔在桌上：“妳要是真感謝公司對妳的栽培，就先把斯悅科技的項目簽下來留在公司再走。”
　　商未晚：“……”
　　郭偉這算盤打得都快冒火星子了。
　　“抱歉郭總。”商未晚壓著脾氣：“斯悅科技的項目我壹概不知，妳仍可以爭取。但如果今天這個辭職信不簽，斯悅科技這個項目壹定不會落在萬青。”
　　“妳威脅我？”郭偉冷眼睨她。
　　商未晚以退為進：“不敢。我只是說，我沒這麽大的話語權能拿下這個項目，但畢竟與華醇集團的千金有幾分私交。”
　　郭偉氣得後槽牙都要咬碎，在辭職信上簽字的時候差點把紙劃破。
　　商未晚也沒想到最後還是得搬出周悅齊來才能成功辭職，又壹次領略到這世界的殘酷與現實。
　　尤其是在資本家的世界裏，弱肉強食的法則愈發明顯。
　　之後商未晚拿著郭偉簽了字的辭職信去人事部。
　　第二天從其他項目組調來了新的同事，兩個實習生也知道了她即將離職的事，在辦公室裏嘰嘰喳喳地說起來，問她之後的打算。
　　商未晚只說走壹步看壹步。
　　新同事以前跟商未晚合作過，所以辭職交辦的事情也很順利。
　　商未晚本著對項目負責的態度，壹邊交接舊的工作，壹邊也在推進項目進度。
　　在離職的最後壹周裏，商未晚整個人幾乎是連軸轉，就連Lina都勸她：“您又不是不知道，這項目好多事兒就卡在那，不是咱們這種小嘍啰能解決的，您反正都要離職了，還管這些做什麽。”
　　“做壹天和尚撞壹天鐘。”商未晚說。
　　Lina撇嘴：“那您這鐘撞的聲音挺響啊。”
　　商未晚笑笑沒說話。
　　這天剛闔上電腦，商未晚正走在寶萊的工廠裏，天色已晚，城郊的路燈微弱如螢火，只能依稀照亮地面。
　　她中午忙得忘了吃飯，這會兒從忙碌中抽身出來才察覺到餓，打開手機準備點份外賣，等她回家以後剛好能吃。
　　孰料剛打開外賣軟件，還沒來得及點電話鈴聲便響起。
　　屏幕被來電顯示占據。
　　商未晚皺著眉沈聲接了電話。
　　古翠芳的大嗓門透過聽筒傳過來，“妳那還有沒有兩萬？”
　　壹開口便是要錢。
　　商未晚自然拒絕。
　　開玩笑，她連自己下個月的房租都有點困難。
　　“沒有？”古翠芳掐算著日子：“妳不是今天發工資麽？”
　　商未晚冷笑，她忙了壹整天，都沒來得及看銀行卡的短信，也把這件事給忘了，結果還是古翠芳打過電話來提醒她。
　　商未晚也沒慣著她，給她盤算道：“之前給妳打的三十萬呢？都花光了？”
　　“用怎麽花？妳姐天天在醫院住著，不要錢？死丫頭，妳可別忘了，當初要不是妳姐供妳上大學，妳能有現在的好日子？”古翠芳說：“贊贊準備跟他女朋友訂婚了，我知道妳在雲京忙，訂婚宴就不用回來了。妳作為二姐，出個三金的錢就行，也不多，就兩萬塊錢，給我打過來，我明兒帶他女朋友去金店看看。妳不知道，咱們這兒的金價又漲了，得五百塊錢壹克，還好贊贊他女朋友懂事，只要個項鏈耳環手鐲。”
　　她語氣美滋滋，仿佛已經在暢想明天帶著未來兒媳婦去金店揮霍的場景。
　　入秋的風壹天比壹天涼，商未晚站在自己的車旁，頓覺這風冷得刺骨。
　　她趁古翠芳說話的間隙看了眼短信，沒有銀行卡交易信息。
　　微信倒是有壹條，財務部的同事跟她說，因為她提辭職的日期比較特殊，所以上個月的工資會和這半個月的離職工資加起來，在她離職後的十五個工作日內打到銀行卡上。
　　商未晚倒是忘了，她剛好是月中提的離職。
　　“我辭職了。”商未晚冷聲道。
　　古翠芳也正催促她趕緊打錢，說是時間也不早，要準備睡覺了，聽到她說這話不可置信地問：“辭職？妳有病啊。妳是找到更多錢的工作了？”
　　“沒有。”商未晚說：“幹不下去就辭了，所以我現在沒錢。”
　　她都餓了壹天沒吃飯，家人的電話打過來也沒有幾句關心和安慰，只有填不滿的欲望無底洞。
　　饒是再習慣，也會覺得冷。
　　對於自己的決定，商未晚也不想聽她多說，所以就在古翠芳震驚之後準備罵她的時候先發制人：“妳以後打電話就只是為了要錢的話，就不用打了。我會算著醫院的費用給妳打過去，至於給商叢贊補貼的，我覺得這些年我打得也差不多了。這下我連工作也沒了，妳想來雲京跟我鬧就過來鬧，那我就陪妳回榕城，把妳做的那些事也抖落出來。”
　　“商未晚！”古翠芳的聲音都氣得變了調，跟商未晚那冷得刺骨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。
　　商未晚表情絲毫未變，“不行就壹起死吧。我是活夠了，妳呢？”
　　“啪嘰——”
　　這次竟然是古翠芳率先掛了電話。
　　商未晚盯著屏幕冷笑了聲。
　　原來是怕這個啊。
　　果然，跟不講理的人是不能講道理的。
　　只能發瘋來以暴制暴。
　　結果下壹秒她重新打開外賣軟件，古翠芳的短信就發了過來，【上次給我打錢那個男人的手機號呢？妳不給我，我找他要。】
　　說得理直氣壯。
　　商未晚上次給她的警告看起來並未奏效。
　　古翠芳持續發來：【他是不是妳榜的大款？他肯定不缺這幾萬塊錢。妳都給他睡了，還清高啥。花他的錢不是理所應當。】
　　商未晚此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，古翠芳似乎從來沒把她當成過壹個人。
　　她只是壹個物品，可以給古翠芳換錢的物品。
　　只要能換來更多的錢，古翠芳不介意將她“賣”出去。
　　很多年前是這樣，如今亦然。
　　商未晚給她發：【妳要是找他壹次，我立刻買票回家。】
　　【商叢贊他女朋友是不是在學校門口開了家奶茶店？我回家給她店砸個稀巴爛。】
　　【我現在反正不想活了，要死壹起死也行。】
　　那店甚至都是拿程闕給她那三十萬開的，店面裝修得很奢華。
　　古翠芳的短信沒再發來。
　　商未晚拉開車門上車，開了空調還是沒能暖過來她發冷的手。
　　在車開到市區時，她看到古翠芳的短信：【瘋子。】
　　商未晚扯了扯唇。
　　跟瘋子幹仗，就得比瘋子更瘋。
　　商未晚回的時候已經避開了晚高峰，可還是沒能直接回家。
　　回的路上剛好接到了宮程的電話。
　　商未晚還在電話裏調侃，“我媽剛給我打完電話妳就約我吃飯，妳是不是有什麽線人啊？”
　　宮程先是錯愕，爾後才道：“是我交了女朋友，想跟妳壹起吃個飯。”
　　說這話時宮程還有些害羞，後來才解釋，是因為他在雲京沒什麽朋友，只有商未晚壹個。
　　這還是宮程的初戀，快三十歲的死宅好不容易交了個女朋友，活像是捧出稀世珍寶要給人炫耀。
　　商未晚便應下，爾後赴約。
　　商未晚很早就離開了榕城，所以和那邊的人也不怎麽聯系，商叢贊他女朋友在學校旁邊開奶茶店的事還是宮程告訴她的。
　　壹般她家裏那邊發生什麽事，宮程都會事先給她打個招呼，讓她不至於在應對古翠芳的獅子大開口時手足無措。
　　光是憑借這點，商未晚也得赴約。
　　宮程還挺舍得花錢，約在了壹家蠻上檔次的粵菜館。
　　壹看就是把她這女朋友放在了心上。
　　商未晚到時只有宮程壹個人，商未晚環顧四周，“妳女朋友呢？”
　　“去衛生間了。”宮程說。
　　之後宮程問商未晚她家的事，商未晚只說沒啥大事，好好的日子別讓這些事壞了心情。
　　宮程便沒再問。
　　很快，宮程女朋友過來，看上去很年輕，長得清純可人，跟大學生似的。
　　後來壹聊還真的是大學生，雲京審計學院大三。
　　商未晚微怔，隨後揶揄宮程高攀了。
　　女孩臉頰微紅，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青春氣息。
　　商未晚自動習慣去照顧年紀比較小的妹妹，宮程全程也挺緊張，但商未晚充當了那個活絡氣氛的人。
　　三人雖然年紀不同，但也還算聊得來。
　　尤其女孩是學會計的，跟商未晚討論學業上的事兒也興致勃勃。
　　年輕人身上有的朝氣，已經是她們這個年紀所沒有的。
　　然而飯吃到中途，女孩盯著櫃臺方向眼神微變，商未晚和宮程都順著她眼神方向望過去。
　　下壹秒商未晚便看到了近半月沒見的男人。
　　他跟沈沂站在那兒，就跟兩個男模似的，而他微瞇著眼看過來，隨後沈沂也轉過頭來。
　　原本服務員要領他們去包廂，而程闕卻擡手：“就在大堂。”
　　大堂的桌子之間也有很大間隔，沈沂還上前來跟商未晚打了招呼。
　　商未晚和他微微頷首，卻跟程闕裝不熟，連招呼都沒打。
　　程闕的目光倒是落在宮程女朋友身上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壹番。
　　女孩低頭，刻意避開與他的對視。
　　程闕和沈沂在壹旁落座，商未晚松了口氣，但她總感覺有道炙熱的視線在她背後盯著看。
　　而宮程女友從見到他們之後就有點緊張，連杯子都拿錯，喝了宮程杯裏的清酒。
　　這頓飯因著和程闕的偶遇，氣氛顯得詭異起來。
　　尤其，宮程低聲問商未晚：“妳還跟他在壹起嗎？”
　　女孩立刻擡起頭，“姐姐，程總是妳男朋友？！”
　　商未晚捏著茶杯，矢口否認：“不是。”
　　否認後才察覺異常，“妳認識他？”
　　好多章以前埋得伏筆出來啦~